时间的流动方式不只有流逝,亦可回溯。又是一年岁末时,2024甲辰年正值浙江交响乐团十五周年,在此选择再次回顾同时入选国家艺术基金2024年度大型舞台剧和作品创作资助项目、2022年度浙江省舞台艺术重大主题创作揭榜挂帅项目的“多彩浙江”原创交响乐组曲。
11月30日,由著名指挥家赵晓鸥执棒在临平大剧院,再次上演驻团作曲家邬娜创作的《诗画浙江》与浙交委约作曲家周湘林、翁持更、郭鸣、文子洋以及驻团作曲家王天明、邬娜创作而成的《多彩浙江》交响组曲。此交响乐组曲中的十一个乐章不仅是传统民族民间音乐的传承,更是继往开来、创新融合的典范。作品从类型上分为三条鲜活的脉络:立于传统、溯于文化以及中西交融。守正不守旧,传承更立新。传统与现代交织之上,浙江交响乐团大有作为。
音乐会伊始,首先呈现的是序曲《南方有嘉“禾”·起航之地》,由驻团作曲家邬娜创作。嘉兴,又名“禾城”,在它风景秀丽的南湖一隅,有一艘红船静静停泊。风起百年,正是这条小船用一把橹桨划开黑夜,庄严宣告了中国共产党的诞生。开篇短短的引子,竹笛演奏家汪悦洲就紧紧挂住乐句之腔韵、吸气与屏气之气口、强上滑音与突弱下滑音之“以柔克刚”,在长吁短叹之间将中国音乐艺术的无限情思与审美意境全盘托出。大量清丽的、蕴含民族民间音乐元素的乐思在木管、铜管、弦乐组声部间涌动。弦乐组将故事推开,与此同时借用《东方红》的旋律来收束开篇“禾城”的故事。自此,从浙江嘉兴南湖掀起的革命之潮在世纪风云中澎湃地激荡起建立新中国、发展建设家园的强音,也不断引领着这方热土生动描绘着新时代的璀璨画卷。作为音乐会开篇之作,很显然作曲家邬娜兼顾了艺术性与人文性的平衡。
第一乐章《奔“甬”碧波间·现代大港》由青年作曲家文子洋创作。宁波,亦称甬城。在浩瀚东海的万顷碧波间,有着8000多年海洋文明史的宁波,是世界文化遗产中国大运河与海上丝绸之路的交汇城市。只听竖琴与弦乐两条旋律交织对话,中段起,速度疾驰,铜管组奏齐,锣鼓与小军鼓的交叉使用展示着作曲家对时代号角的注解。整体乐章情感浓度呈渐强之势,在音乐材料上,作者选择了宁波地区最具有代表性的《春调》和《马灯调》两首民歌作为主要材料,进行巧思化用,继而将之变幻为慢、快的两个音乐形象,并用铜管乐模仿出现代滨海城市出发的号角。昔日的甬城随着时代浪潮奔腾不息,从记载着古丝绸之路历史的“活化石”,日渐“蝶变”为现代化滨海大都市,依托着振翅欲飞、通达四海的东方大港,气势磅礴地行进在打造全球海洋中心城市的征途之上。
第二乐章《千古风流脉·传奇婺城》由作曲家翁持更创作、中提琴演奏家王杨与浙交的艺术家们联袂演绎。金华,是一座历史文化名城,千百年来围绕它的种种传说,为这座城市增添了神秘而生动的色彩,它是诗仙李太白追慕之城,是行者徐霞客探幽之所,有太极之风,有古琴之乐,有不胜枚举的非遗文化。观众仿佛置身于婺城的文脉之间,天、地、人、乐,余韵久久不可消散,而后又在末段疾驰的十六分音符与绵延的颤音中结束全曲。王杨弓下的方寸之间,尽显婺城“历史文脉”。可圈可点之处即指挥家赵晓鸥对全曲长乐句余音留白之处的讲究处理,实为作品音乐张力的延伸。在声部编织而成的震荡中不断引出主题旋律的再现,无声胜有情。
第三乐章《山水有千姿·多韵畲乡》由驻团作曲家邬娜创作。本乐章于七月份国家大剧院浙交十五周年专场上惊艳亮相,再次上演,演出中,指挥家张晓鸥手下的音色精致、克制。作曲家创作的部分旨在描绘山水镶嵌的丽水与当地能歌善舞的畲族人民和谐共生。作品的收与放的确不在音与音的交错中,而是在长笛演奏家曹艳手中对音色的“收”与“控”;单簧管演奏家王俊凭借音色之虚实结合使乐句富有韵律,舞台张力极强。在“线”性与“块”状结构中将音乐的叙事铺陈开来。音乐语言俏皮、富有灵气,随着打击乐声部的加入,整部作品的色调霎时亮丽,一幅山水画卷在观众眼前展开。
第四乐章《醇味在越中·酒香莲歌》由作曲家周湘林创作。色彩层叠,极具线性结构力。前半段江水流转,后半段犹如连绵的山脉隆起,将绍兴的美景尽收眼底。“泼墨成画,枕河而居”——2500年城址未变,文脉绵延,生生不息;2200余进士之乡,人杰地灵,融通古今。绍兴,是一座不断焕发生机的文旅共融之城。在这里,有悠悠唐诗路,也是风景秀美的西施故里。周湘林教授对于打击乐的使用非常灵活。实际上在打击乐声部的配比中,常使旋律声部停滞或者主题动机的进行与展开不够通畅,然而在作曲家对于打击乐声部的合理把控下,旋律声部不仅延绵不断,且快速将乐章推动到了至高点。翩若惊鸿而又意气风发。
第五乐章《尊礼天地阔·南孔圣地》由驻团作曲家王天明担纲创作。作曲家紧抓衢州文脉流长、儒风浩荡的文化特点,整体音色与上半部分的明媚清亮形成鲜明对比。儒家的克己复礼都在缓慢、规律的动态中逐渐丰盈。衢州近年来逐渐成为了一座“行作揖礼”的善治之城,令听众感知到中国礼仪之邦的文雅、气度和活力。
音乐会过半,指挥家赵晓鸥对作品有着过人、深刻的理解,能够明晰地洞见并带领乐队托衬、驰骋在乐章之间,音响布局与调配足见其本真、纯粹的审美倾向。
第六乐章《造化钟神秀·和合之美》由驻团作曲家邬娜再次担纲创作。漫步于台州街头,常常能见到一幅“和合二仙”图:一人手持荷花相送,一人手捧圆盒相迎,形象憨态可掬。荷与盒与“和合”同音,当地的人们常以荷花和圆盒来寓意和合美满。作品以竹笛起势,而后木管组以逐渐扩张、频频增强的乐句赋予乐队绮丽的层次。在中华和合文化的历史长河中,台州的和合文化是鲜活样本、精髓所在,也是当代台州城市精神的文化源泉。
第七乐章《江南清丽地·竹海聆风》由作曲家郭鸣创作。作曲家的写作手法别出心裁、景韵镶嵌,打击乐演奏家赵航、奚杭琦惊艳亮相。速度递增加快,马林巴灵动的主题在“一波三折”的音乐叙事中尽显古韵,而后顾盼生姿、浑然天成。好似漫步竹海,竹叶窸窣作响。秀美的湖州,处处是景、意韵悠然:可泛舟太湖赏湖光雅韵,可漫步安吉竹海细听风吟,亦可在吴亭边的“越台”里执“湖笔”挥洒诗意,在鱼米的鲜香气中描摹出丰盈的生活色彩。
第八乐章《海上有仙山·渔歌悠扬》,由驻团作曲家王天明创作。作曲家笔下的“海上有仙山·渔歌悠扬”描绘了海岛舟山独特的海洋文化,坚毅朴实的先民,悠长的渔歌与号子。此乐章也在十五周年专场中上演,反复上演的作品必然在可听性、实践性、文化的跨越上都有更加显著的特征。在弦乐组绵长的旋律下,中国民族民间传统锣鼓组合在后不断铺陈、烘托。指挥家赵晓鸥与乐队共同释放出无尽的能量,在情绪的浓淡间描绘出舟山岛屿间的文化交融。
第九乐章《大桥起瓯江·逐梦追风》接续由作曲家王天明创作。一场音乐会,三部作品,同一位作曲家如何把握多元的质感必然是听众的聚焦所在。作曲家灵活使用打击乐音色与当代作曲技法,配器手法巧妙,以独特的旋律织体展示出桥在增多、城在成长,不仅拉开了城市框架,也打开了发展空间。怀抱着一个追风的梦,造就一座城市的变迁史。
整部组曲以作曲家邬娜具有强烈个人风格的音乐语汇来收束。大江之南风景殊,杭州西湖天下无。第十乐章《最美是杭州·活力热土》,浙江的省会杭州处处是景、有着人间天堂的美誉,也是一方蓬勃发展的热土。中段过后的音乐语言着实考究,令人不止一次地惊艳,使听众在乐章最后仍保持着听觉意识上的开放性。江南天阔,浙江地区区域音乐与文化的双重叙事在此乐章中得以酣畅淋漓。
浙江交响乐团的艺术家们在表现“多彩浙江”这一主题时,通过对民族民间音乐之传承、演绎,当代作曲技法之融合、创新,一流演奏水准之坚守、追求,以上三条脉络深刻诠释“中西合璧”的传承与发展。传承背后是对技艺的精益求精以锲而不舍的追求,以更完美的技术来表达更加多元的艺术与文化内容。并非为“技术而技术”,而是对传承地域之脉、乐团一流水准的持续追寻。
作家费尔南多·佩索阿曾在《惶然录》中提到:“我的内心是一支隐形的交响乐队。我不知道它由哪些乐器组成,不知道我内心中喧响和撞击是怎样的丝竹迸发,是怎样的鼓铎震天。我只知道,自己就是这一片声音的交响。”想必在《多彩浙江》这部频频上演,继而屡屡获得好评的作品中,每位听众都能找到各自心中描绘浙江地域文化的一幅音乐“组画”与礼赞。